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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B真人三毛:结婚记日期:2024-06-13 14:38:20

  OB真人去年冬天的一个清晨,荷西和我坐在马德里的公园里。那天的气候非常寒冷,我将自己由眼睛以下都盖在大衣下面,只伸出一只手来丢面包屑喂麻雀。荷西穿了一件旧的厚夹克,正在看一本航海的书。

  荷西有一个很大的优点,任何三毛所做的事情,在别人看来也许是疯狂的行为,在他看来却是理所当然的。所以跟他在一起也是很愉快的事。

  “我夏天要去航海,好不容易念书,服兵役,都告一个段落了。”他将手举起来放在颈子后面。

  “总得住个半年一年吧!我要认识沙漠。”这个心愿是我自小念地理以后就有的了。

  我将大衣从鼻子上拉下来,很兴奋的看著他。“我不懂船上的事,你派我什么工作?”口气非常高兴。

  “当然是想参加的,只怕八月还在沙漠里回不来,怎么才好?我两件事都想做。”真想又捉鱼又吃熊掌。

  荷西有点不高兴,大声叫∶“认识那么久了,你总是东奔西跑,好不容易我服完兵役了,你又要单独走,什么时候才可以跟你在一起?”

  荷西一向很少抱怨我的,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,一面将面包屑用力撒到远处去,被他一大声说话,麻雀都吓飞了。

  “好。”他负气的说了这个字,就又去看书了。荷西平时话很多,烦人得很,但真有事情兵就决不讲话。

  想不到今年二月初,荷西不声不响申请到一个工作,(就正对著撒哈拉沙漠去找事。)他卷卷行李,却比我先到非洲去了。

  我写信告诉他∶“你实在不必为了我去沙漠里受苦,况且我就是去了,大半时间也会在各处旅行,无法常常见到你——。”

  荷西回信给我∶“我想得很清楚,要留住你在我身边,只有跟你结婚,要不然我的心永远不能减去这份痛楚的感觉。

  我们夏天结婚好么?”信虽然很平实,但是我却看了快十遍,然后将信塞在长裤口袋里,到街上去散步了一个晚上,回来就决定了。

  今年四月中旬,我收拾了自己的东西,退掉马德里的房子,也到西属撒哈拉沙漠里来了。当晚荷西住在他工作的公司的宿舍里,我住在小镇阿雍,两地相隔来回也快一百里路,但是荷西天天来看我。

  我当时正在找机会由沙哈拉威(意思就是沙漠里的居民)带我一路经过大漠到西非去。

  “这个我答应你,但总得去法院问问手续,你又加上要入籍的问题。”我们讲好婚后我两个国籍。

  于是我们一同去当地法院问问怎么结婚。秘书是一位头发全白了的西班牙先生,他说∶“要结婚吗?唉,我们还没办过,你们晓得此地沙哈拉威结婚是他们自己风俗。我来翻翻法律书看——”他一面看书又一面说∶“公证结婚,啊,在这里——这个啊,要出生证明,单身证明,居留证明,法院公告证明……这位小姐的文件要由台湾出,再由中国驻葡公使馆翻译证明,证明完了再转西班牙驻葡领事馆公证,再经西班牙外交部,再转来此地审核,审核完毕我们就公告十五天,然后再送马德里你们过去户籍所在地法院公告……。”

  我生平最不喜欢填表格办手续,听秘书先生那么一念,先就烦起来了,轻轻的对荷西说∶“你看,手续太多了,那么烦,我们还要结婚吗?”

  “要。你现在不要说话嘛!”他很紧张,接著他问秘书先生∶“请问大概多久我们可以结婚?”

  “咦,要问你们自己啊!文件齐了就可公告,两个地方公告就得一个月,另外文件寄来寄去嘛——我看三个月可以了。”秘书慢吞吞的将书合起来。

  荷西一听很急,他擦了一下汗,结结巴巴的对秘书先生说∶“请您帮忙,不能快些么?我想越快结婚越好,我们不能等——。”

  这时秘书先生将书往架子上一放,一面飞快的瞄了我的腰部一眼。我很敏感,马上知道他误会荷西的话了,赶快说∶“秘书先生,我快慢都不要紧,有问题的是他。”一讲完发觉这话更不伦不类,赶快住口。

  荷西用力扭我的手指,一面对秘书先生说∶“谢谢,谢谢,我们这就去办,再见,再见。”讲完了,拉著我飞云似的奔下法院三楼,我一面跑一面咯咯笑个不停,到了法院外面我们才停住不跑了。

  “什么我有问题,你讲什么嘛!难道我怀孕了。”荷西气得大叫。我笑得不能回答他。

  三个月很快的过去了。荷西在这段时间内努力赚钱,同时动手做家具,另外将他的东西每天搬一些来我的住处。我则背了背包和相机,跑了许多游牧民族的帐篷,看了许多不同而多彩的奇异风俗,写下了笔记,整理了幻灯片,也交了许多沙哈拉威朋友,甚至开始学阿拉伯文。日子过得有收获而愉快。

  当然,我们最积极的是在申请一张张结婚需要的文件,这件事最烦人,现在回想起来都要发高烧。

  天热了,我因为住的地方没有门牌,所以在邮局租了一个信箱,每天都要走一小时左右去镇上看信。来了三个月,这个小镇上的人大半都认识了,尤其是邮局和法院,因为我天天去跑,都成朋友了。

  秘书老先生有点生气,好似我是个不知感激的人一样。他说∶∶“荷西当初不是说要快,要快?”

  “是的,谢谢你,明天我们来。”我梦游似的走下楼,坐在楼下邮局的石阶上,望著沙漠发呆。

  这时我看到荷西公司的司机正开吉普车经过,我赶快跑上去叫住他∶“沙里,你去公司吗?替我带口信给荷西,请告诉他,他明天跟我结婚,叫他下了班来镇上。”

  沙里抓抓头,奇怪的问我∶“难道荷西先生今天不知道明天自己要结婚吗?”

  我大声回答他∶“他不知道,我也不知道。”司机听了看著我,露出好怕的样子,将车子歪歪扭扭的开走了。我才发觉又讲错话了,他一定以为我等结婚等疯了。

  荷西没有等下班OB真人,他一下就飞车来了。“真的是明天?”他不相信,一面进门一面问。

  “对不起,临时通知你们,我们事先也不知道明天结婚,请原谅——。”荷西的电报长得像写信。

  我呢,用父亲的电报挂号,再写∶“明天结婚三毛。”才几个字。我知道父母收到电报不知要多么安慰和高兴,多年来令他们受苦受难的就是我这个浪子。

  “去嘛,反正下午六点才结婚,你早下班一小时正好赶回来。”我想当天结婚的人也可以去上班嘛。

  “回去做家具,桌子还没钉好。我的窗帘也还差一半。”我真想不出荷西为什么好似有点失常。

  于是我们跑去唯一的一家五流沙漠电影院看了一场好片子《希腊左巴》,算做跟单身的日子告别。

  第二天荷西来敲门时我正在睡午觉,因为来回提了一大桶淡水,累得很。已经五点半了。他进门就大叫∶“快起来,我有东西送给你。”口气兴奋得很,手中抱著一个大盒子。

  我赶紧打开盒子,撕掉乱七八糟包著的废纸。哗!露出两个骷髅的眼睛来,我将这个意外的礼物用力拉出来,再一看,原来是一付骆驼的头骨,惨白的骨头很完整的合在一起,一大排牙齿正龇牙咧嘴的对著我,眼睛是两个大黑洞。

  我太兴奋了,这个东西真是送到我心里去了。我将它放在书架上,口里啧啧赞叹∶“唉,真豪华,真豪华。”荷西不愧是我的知音。“哪里搞来的?”我问他。

  “去找的啊!沙漠里快走死了,找到这一付完整的,我知道你会喜欢。”他很得意。这真是最好的结婚礼物。

  我有许多好看的衣服,但是平日很少穿。我伸头去看了一下荷西,他穿了一件深蓝的衬衫,大胡子也修剪了一下。

  好,我也穿蓝色的。我找了一件淡蓝细麻布的长衣服。虽然不是新的,但是它自有一种朴实优雅的风味。鞋子仍是一双凉鞋,头发放下来,戴了一顶草编的阔边帽子,没有花,去厨房拿了一把香菜别在帽子上,没有用皮包,两手空空的。荷西打量了我一下∶“很好,田园风味,这么简单反而好看。”

  由我住的地方到小镇上快要四十分钟,没有车,只好走路去。漫漫的黄沙,无边而庞大的天空下,只有我们两个渺小的身影在走著,四周寂寥得很,沙漠,在这个时候真是美丽极了。

  “我倒是想骑匹骆驼呼啸著奔到镇上去,你想那气势有多雄壮,可惜得很。”我感叹著不能骑骆驼。

  还没走到法院,就听见有人说∶“来了,来了,”一个不认识的人跳上来照相。我吓了一跳,问荷西∶“你叫人来拍照?”

  走到楼上一看,法院的人都穿了西装,打了领带,比较之下荷西好似是个来看热闹的人。

  “完了,荷西,他们弄得那么正式,神经嘛!”我生平最怕装模作样的仪式,这下逃不掉了。

  秘书先生穿了黑色的西装,打了一个丝领结。“来,来,走这边。”他居然不给我擦一下脸上流下来的汗,就拉著我进礼堂。再一看,小小的礼堂里全是熟人,大家都笑眯眯的,望著荷西和我。天啊!怎么都会知道的。

  我们坐定了,秘书先生开始讲话∶“在西班牙法律之下,你们婚后有三点要遵守,现在我来念一下,第一∶结婚后双方必须住在一起——。”

  我一听,这一条简直是废话嘛!滑天下之大稽,那时我一个人开始闷笑起来,以后他说什么,我完全没有听见。后来,我听见法官叫我的名字——“三毛女士”。我赶快回答他∶“什么?”那些观礼的人都笑起来,“请站起来。”我慢慢的站起来。“荷西先生,请你也站起来。”真噜苏,为什么不说∶“请你们都站起来。”也好省些时间受苦。

  这时我突然发觉,这个年轻的法官拿纸的手在发抖,我轻轻碰了一下荷西叫他看。这里沙漠法院第一次有人公证结婚,法官比我们还紧张。

  “三毛,你愿意做荷西的妻子么?”法官问我。我知道应该回答——“是”。不晓得怎么的却回答了——“好!”法官笑起来了。又问荷西,他大声说∶“是”。我们两人都回答了问题。法官却好似不知下一步该说什么好,于是我们三人都静静的站著,最后法官突然说∶“好了,你们结婚了,恭喜,恭喜。”

  我一听这拘束的仪式结束了,人马上活泼起来,将帽子一把拉下来当扇子扇。许多人上来与我们握手,秘书老先生特别高兴,好似是我们的家长似的。突然有人说∶“咦,你们的戒指呢?”我想对啦!戒指呢?转身找荷西,他已在走廊上了,我叫他∶“喂,戒指带来没有?”荷西很高兴,大声回答我∶“在这里。”然后他将他的一个拿出来,往自己手上一套,就去追法官了,口里叫著∶“法官,我的户口名簿!我要户口名簿!”他完全忘了也要给我戴戒指。

  结好婚了,沙漠里没有一家像样的饭店,我们也没有请客的预算,人都散了,只有我们两个不知做什么才好。

  “我情愿回家自己做饭吃,住一天那种旅馆我们可以买一星期的菜。”我不主张浪费。

  锁著的门外放著一个大蛋糕,我们开门进去,将蛋糕的盒子拿掉,落下一张纸条来——新婚快乐——合送的是荷西的很多同事,我非常感动,沙漠里有新鲜奶油蛋糕吃真是太幸福了。更可贵的是蛋糕上居然有一对穿著礼服的新人,著白纱的新娘眼睛还会一开一闭。我童心大发,一把将两个娃娃拔起来,一面大叫∶“娃娃是我的。”

  荷西说∶“本来说是你的嘛!我难道还抢这个。”于是他切了一块蛋糕给我吃,一面替我补戴戒指,这时我们的婚礼才算真的完毕了。这就是我结婚的经过。